「乐柔」结发之仪-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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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青色的茶水在杯底残留下没沥清的杂质，唐柔抬投一看，方才还说着话的人已经把饭盒扒光，津津有味地舔着嘴道：「我吃饱了，感谢招待。」
唐柔怀疑地想着是给饿了多久啊，从上衣口袋拿出张纸亮在桌面空处：「这是地图，能走的路我都标出来了。」
张佳乐把饭盒工整地盖好，将底层铺垫的布巾拉起斜角打结后推往一旁，环着两肘向前滑去。
老长的墨迹在微黄的纸上拉出几条直线和代表盆地范围的大圆圈，上头有许多做为目的地标记的红点。对村外人而言颇是雾里看花，张佳乐却盯着出神，没几秒抛出一句全无重点的提问：「这妳画的么？」
「是我画的。」
「很好看啊！」
唐柔抿嘴道了声谢。给人夸就该道谢，她却心知这图缺乏技术含量，瞧来儿童画般，被称赞还有些不是滋味。
张佳乐伸手把纸取过，折了几折放进裤边口袋，冲着她笑：「来试试我的记忆力怎么样。」
唐柔不解地歪过头，只闻他轻快地朗声说走吧，双手支着桌面起身，又问：「妳說今天带我逛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就着对方卖起关子，她把东西稍微收拾后便带着人走向屋外。
轻推木门，穿透群叶的热辣阳光洒在门前的落脚处，路面水洼只余薄薄几渍，倒影糊糟地看不清，昨晚那场大雨只留下这么点痕迹，想来是早早就结束了夜里的狂欢。
张佳乐挠着脑瓜回忆，昨晚沾了枕头就给倦意带去另一个世界，全当外头的吵杂声是安眠曲，尽管如此，也能在睡梦中意识到雨停的时机是在凌晨一点左右，确实如唐柔所料，不过是间歇性的暴雨。
两人途经库房转回唐宅，出了大门往坡下走去。
许是挂记昨日的较劲，唐柔脚尖点及坡端就加速步行，还以为这趋近幼稚的行为突如其来，哪想张佳乐和她同时动身根本没给落了，马尾一甩便直奔而下。
唐柔却也没因此乱着分寸，双眼紧盯坡底，拉开手脚就是火力全开，那一瞬简直有百米选手渴望冲破终点的气势。
最终张佳乐慢了一步。
说放水不是，说真赢不过也不是，只是光盯着人瞧了。
若单纯在踩坡时突然加速，以她目前的能耐没可能直冲到底，也就是在此前已经做足了暖身运动。
「怎么样？」唐柔回头笑得自信，却也没说白做了什么样的准备。
去跑后山了吧？在自己睡懒觉时。张佳乐猜想着，收回略微惚恍的目光微微一笑：「算妳厉害。」
唐柔眼里尽是率直的喜悦，并非赢了场大胜利的姿态，而是「果然行嘛」这般对自身表现的肯定。
两人没在原地停留太久，从和昨日相反的方向走入平坦的黄土道，旁侧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戴着笠帽的人们弯腰居间忙活，张佳乐忽然意识到这年纪的姑娘成天闲来无事有些奇怪，便问：「你们这没有学校？」
「有啊。」唐柔说着，像是明白他疑惑的原因，又道：「我已经毕业了。」
「哈？」
按市里正常的学位来推算她这年纪该是高一生，何来毕业之说？那自然是规则有异。
「初中毕业后女人出嫁，男人耕农。」唐柔望着伫于田边的几人，有不少是和她同龄的孩子，个个都能喊出名来。那片土地像是重覆循环的世界，子子孙孙都将接手维护的黄金园。
张佳乐想到的却是以这落后地带的教育环境能养育出她这样礼仪出众的姑娘是不容易，但那乡野脾气也不是全然看不出，问他喜好，后者成分多点儿是更可爱些。
唐柔不再说话，只是静静走着，张佳乐待在左后方紧跟，私地观察她那双运动鞋年头不小，到处是划痕和洗不掉的脏污，与洁白干净的衣装落差极大，不过镶在鞋侧的商标可是都市里的名牌，许是唐书森所赠。
他相当清楚唐书森有多宝贝女儿，也因此才找了他过来。某方是被予以信任，却也是担领了份重责大任。
张佳乐理着根根头绪，心想那份赌约在今晚实行后一切就要见真章，自己的选择若是没错就好了。
接连五分钟只有农田和黄土的路程，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景致。
「这是我们学校，左边是小学楼，右边是中学楼。」
唐柔介绍方才话题里的主角，比预想中要小点儿的校舍分做两栋楼竖立着。
校地里有学生的身影，在一个能说挺大的操场上进行体育活动，有在绕圈子比赛跑的，也有抱着球在争抢的，女孩们大多坐在树荫底下聊天，又或是望着比赛的人们加油打气。
争球行列中有名成年男子突地加入，反手就是截球灌篮，华丽得令女孩们呀然，更引起少年们一阵凄厉的哀号。
尽管所有人都穿着便装，那人的身份是名指导员也显而易见。
「你有没有什么擅长的运动？」唐柔问。
「我什么都擅长的。」张佳乐答得毫不心虚，一见她的表情便有些不服，「干嘛，不信呢？」
「没有啊！」唐柔微笑。
「如果我从那人手里拿下五分，」他指向身穿蓝色运动衫的男人，「能不能跟他问个关于地图的问题？」
「他很强哦，而且不可能知道我会走那条路的。」唐柔浇了他一头冷水，张佳乐却没觉得冷：「那也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唐柔也不多费唇舌，一口答应，「好。」
张佳乐笑了笑，不迟半秒钻入人群，在所有人的惊愕中夺球投下一篮。
这分其实不该算数，毕竟突然有个人冲进来抢球没个防备也很正常，于是唐柔真没给算。
球从篮网落地，男人便迅速拦抢丢给身后的少年，场面顿时成为一对多的情况。张佳乐也不是太震惊，和男人对视几秒，就冲那拿着球的少年急驰而去，动作快得像平地上倏忽卷起的旋风。
男人不是省油的灯，弓箭步一跨便准备拦截，张佳乐却更快，身子一弯脚踝一转完美脱身，在其他人挤上来包围前就毫不拖泥带水地杀出条明路。
唐柔远边看着不禁有些激动，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丝毫累赘，面上还带着笑，是强者行有余力的完胜姿态。
那名体育教师于此任教数年，所长便是篮球，唐柔直至毕业前都没赢过一次，张佳乐却令他毫无招架之力，一分、两分……好像投篮只要动根手指就行，区区五分立刻就到了手。
他朝唐柔束了个以示任务完成的拇指，将球扔给一个紧追自己的少年，拍着他的肩夸道：「你很厉害啊！跟这么紧，差点就被抢到球了！」
少年用手背擦拭下巴的汗水，满面笑意：「大哥你是谁啊？篮球选手吗？」
「小子你太小看篮球选手了，人家专业的可不会只有这种水平。」张佳乐揉了把少年蓬松的头发，回身朝着站在一旁的男人走去，礼貌地点点头，「抱歉打扰你们了。」
「没事，孩子们开心就好。」男人笑着说罢朝后头瞄了眼，问：「唐家来的人？」
「是的。」
男人似乎领会了什么，悄声道：「挺不容易呢。」
「还行吧！」张佳乐苦哈哈地笑，从口袋翻出那张地图，「说来这儿有事想请教……」
两人对着地图指指点点，唐柔不晓他们说些什么，但她有十足的自信，不论是老师还是其他的谁，没有人会知道她选择走哪条路。
但又为何……张佳乐的脸上也带着自信？
明明刚跑过却没有出太多汗，顶上的树荫压得半张脸是影，一直都是副自得的模样。
难不成他其实会读心？唐柔细想这两日的相处，有些时候真有被猜中心事的情况……可若是如此，他的所做所为也太过于拐弯抹角了，并且这么一来，只能说是个狡猾的男人。
这项假定落实的话，对他的好感可会降至谷底。
真相是如何？姑娘有些好笑地想，她不怕面对一个可能会读心的家伙，倒是暗自对确认此事与否产生了兴趣。
今晚就能明白结果呢。
不知探问些什么的张佳乐再一次向男人点头道谢便迅速抽身回到她的身边，一开口就是讨夸：「嘿！刚才打得不错吧？」
「很不错。」唐柔故意平淡地说着，「你问了什么？」
「不告诉妳。」张佳乐心知她并不在意也就立刻换了话题：「妳带我来学校就是看看操场啊？里头应该不能参观吧？」
「行呀，但没什么好看的。比起里头，咱们去后操场走走。」
张佳乐本想校舍这么小，操场已经算挺大了，没想到还有个后操场。跟着唐柔过去一瞧才恍然大悟，秋千、跷跷板、滑梯、单杠、作为足球场的大草坪以及轮胎和粗绳制成的爬梯……与其说是后操场，不如说是座小型游乐园。
「你们该不是天天上体育课？」张佳乐目测这儿的人数，说教学楼里没人都信。
「是啊。」唐柔说，「每天会有两小时固定的体育时间。」
张佳乐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真诚地认为这种做法不错，晒晒太阳跑跑步，无忧无虑过着童年真是在好不过了。
「玩吗？」唐柔问，「我看你很想玩，不用客气。」
「妳要玩就去呗，干什么这么害羞。」
两人互相推托了会也嫌无聊，张佳乐忽然突发奇想爬上层层叠起的轮胎，坐在最高处眯眼眺望，村里半数景光入了眼，拿出地图一瞧很快便能对上思路。
地图上红点总数二十二，是唐柔给出的所有可能性。
不认为她会做出「走第二十三条路」这样违反规则的做法，可这二十二分之一的机率已是艰难得令人内心淌血。
张佳乐却只是单纯地确认地图所画记的位置与现实对应的相符之处，没有任何动摇。
他的食指轻点纸面吹了声口哨。
「嗯，就是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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